用性命護環境的女人 —— 環保鐵娘子 陳椒華
陳椒華,這個名字你或許陌生。但是,你一定知道要作廚餘回收,每天垃圾車來的時候趕緊倒掉,保持廚房衛生;也聽聞過電磁波對人體的傷害有多大,小至微波爐,大至大哥大基地台,能避免就盡量遠離。這些看來很生活化的事情,並不是憑空就出現的,背後的推動者,正是陳椒華。
◎ 行:「非武力抗爭」的精神
三十來歲時的陳椒華,如同一般的職業婦女,一邊工作一邊照顧家庭。工作幾年之後,已有碩士學歷的她,原來打算再進修,也努力考上了台大的博士班,但在幾經考量之下,除了不願割捨工作之外,兩個年幼的孩子更是她心頭上的肉,她因此決定放棄博班進修。
陳椒華 |
在和先生商量後,她去參加了反核的活動及進一步的URM組織訓練,也因此成為她政治啟蒙的第一課。特別是「非武力抗爭」的精神,奠定陳椒華日後從事環保運動的基底。
反核活動 |
陳椒華在苦行中每走一次,一方面鍛鍊她的心志,另方面也累積她的能量;這個「行」的動作,既是真實的走路,也是體驗的歷程,遇到困難時想辦法克服,而不輕言放棄。
◎ 撿:做沒人要做的事
後來核四公投的操作失敗,整個反核聲音因此沈寂下去。但陳椒華並未因此退縮,反而跨入台南環盟,從最不顯眼的環保小事紮根做起。
當時陳椒華因為子宮頸癌,剛開完刀沒多久,成大的朋友就邀請她去參加廚餘桶的宣導會。雖然是知識份子,但陳椒華同時用感受思考,而不只是智性當道。身為家庭主婦的她,一聽就覺得這想法真好,因為家裡最讓人嫌惡的垃圾正是廚餘,若能做到廚餘回收,屋內的垃圾桶就不會發臭,也可以再利用廚餘作堆肥。
那時已經有不少人在做資源回收,陳椒華想了想,既然這個部分有人在做了,也不少她一個,不如去做一些沒人在做的。
陳椒華就這樣把廚餘回收「撿」起來做。但廚餘回收之所以沒人想做,就是因為大家嫌髒怕臭,因此都草草收拾,混在一般垃圾裡丟掉。剛開始,陳椒華推動得很辛苦,她去和政府單位接洽,但政府機關不願配合,直接回覆她,民眾連一般垃圾都不願意回收了,更何況是廚餘;自己所在的台南環盟,一方面因為人手不足,二方面也因為工作人員對廚餘回收還有所疑慮,心生退卻。
既然沒人要做,陳椒華就自個兒來,從自己做示範開始。她開著車,挨家挨戶去收廚餘並且送去掩埋,這樣做了一個月之後,工作人員開始跟著一起做。台南環盟推動示範機制,除了向環保署申請經費之外,也到各個學校、社區推廣,甚至結合畜產試驗所,在台南市蓋了堆肥場。陳椒華自己也不斷寫文章,讓這個概念擴散出去。
做了六年的示範機制,跑了兩百多所學校、四十個社區,廚餘回收終於被大家接受,甚至影響政府的環保機關,全面性地落實在每日的生活中。
從生活事做起的陳椒華,另一項創舉,便是推動選舉廣告物管理規範的落實。
以往每到選舉期間,台灣各地就是旗海飄揚、看板林立,這裡插那裡擺,選舉過後則是滿目瘡痍、零散亂丟。看不下去的陳椒華,在一九九九年台南市補選國代時,率先帶領台南環盟,要求台南市政府有效管理選舉廣告物,並邀請所有候選人簽署配合、將廣告物放置選舉專區,環盟則派出巡守志工監督。
後來一名候選人違規,被台南環盟舉發,這名候選人在落選之後,一狀告上法庭,理由是環盟為圖利另一位候選人才公布違規,違反選罷法。陳椒華因此官司纏訟三年,從一審、二審到最高法院,對方一直緊咬不放,一直到最後定讞,法院終於判定陳椒華勝訴,認為環盟出發點是為了推動環保,並非故意使人落選。
那三年期間,對陳椒華是個考驗甚至煎熬。每次只要一收到法院傳票她就胃痛,每一個半月左右她就得出庭一次,在法庭上除了要面對言語攻擊而不動怒之外,還必須回應辯解;糟的不只是此,請來幫忙辯護的律師又將內容寫錯,差點誤導方向,最後陳椒華只好自己寫答辯狀,一直撐到最後。
每次一上法院,陳椒華就有一種「不是你死就是我亡」的感覺,雖然被告的是她,但維護的卻是環盟的整體形象,也為了維護一個對的理念。但陳椒華並未因此退縮,「那個過程,讓我學到要對抗不公不義,需要很大的勇氣!」
◎ 勘:不被看見的環境風險
對陳椒華來說,她隨時隨地都在感知自己與環境的關係,不斷地反芻思考,可以做些什麼、再做些什麼。即便連她自己的身體感到不適,竟然也可以成為探勘的來源,抓出電磁波過高的環境問題。
兩年多前,陳椒華開始會莫名的頭痛,尤其是當她坐在任教學校的座位上時,感覺特別明顯。一直到去年十月,由於乳房發現硬塊而開刀,拿掉腫瘤之後,回到家中休息,頭痛卻又明顯的冒出來,不一會兒,連眼睛都痛,當醫生的先生都拿她沒輒、一時也找不出原因。
若是一般人,恐怕頂多當成「壓力大」來看待,處理的方法就是要病者多休息、多養生,這是當代處理文明病的方式。然而,在文明病徵的背後,卻往往忽略掉另一道潛藏的伏流,稱為環境風險。這一風險,除了來自於山河、林野的破壞之外,它同時也存在於日常生活周遭,而非如大家慣常以為的只在「大自然」裡。
累積以環保的豐厚經驗和女性獨特的細膩,陳椒華敏感地意識到,問題恐怕不只是如此,在所謂的原因不明之下,一定有哪裡出了差錯。她後來想到,每當她到學校的座位那一帶,她的頭痛感就隔外強烈,腦中甚至不斷地嗡嗡作響,但每當她離開,她的疼痛感就消失;而當她回到家中時候,在客廳裡她工作的一角,這種感覺又強烈侵襲自己。
陳椒華因此去借了毫高斯計,那是用來偵測電磁波強度的工具。這一測,才發現不管是在她的住家還是學校,都隱藏著高電磁波強度;後來她又去查,跟著發現在這兩個地方,都埋設了高壓電纜。
為了印證自己的想法及推論,陳椒華因此閱讀大量國外的相關文獻,才發現她的那些症狀,正是暴露在高電磁場環境下的敏感特徵,她的身體如同感測器一般,接近電磁波越強烈的地方,連下腹部都會疼痛。
透過閱讀這些文獻,她也才注意到台灣的相關規定有多麼不足,甚至已到達危害人體的程度。國外普遍對於電磁強度建議值都有清楚的細規,特別是區分出室內和戶外,室內值的要求甚至是嚴格的(例如:德國對於室內電磁上限為0.3毫高斯),但台灣卻只訂出了戶外值為833毫高斯,絲毫不見室內值規定,換句話說只有一個標準,同時用於室內戶外。
說到這些事情,陳椒華忍不住就皺起眉頭,「到現在竟然還有言論說電磁波是沒有危害、不會致病的,講出這種違背良心的話。」不只是高壓電纜,甚或基地台、電塔等,台灣的各個角落,多半都暴露在這些不當環境之中。
◎ 立:環保社運的志業再起
兩年前接下台灣環保聯盟會長的陳椒華,這段時間以來,一直是台北、台南兩地奔波,跟自己的體力賽跑,只為了再次喚起環保社運的元氣,不惜以意志力貫徹一切。
回首自己的生命歷程,從十二年前參與核四公投開始,非武力抗爭的精神就已經深埋在陳椒華心中,也是她從事環保社運的基本理念。對陳椒華來說,雖然反核後來失敗,但是,當時的信念一直延續至今未斷,成為她自我期許的允諾 (commitment)。
之所以接下台灣環盟的會長,正來自這樣的信念。這些年的經驗累積下來,陳椒華越來越清楚看到,要讓環境議題發揮效果,還是要運用台北的資源,包括重新打造台灣環盟總會為發聲平台,也串連其他非營利組織、共同推動制度面的改革。在陳椒華看來,從制度面下手,才是治根的開始。
以她最近在協助東山鄉民反烏山頭水庫設置垃圾掩埋場的經驗來說,陳椒華深刻體認到,除了官商勾結、圖利開發的可能性之外,更嚴重的問題在於環評書的缺失,整個環評法的設計,讓業者有洞可鑽,利用差異分析送審而通過。因為這樣,東山鄉嶺南村的居民莫名成了環境難民,在無人清楚告知的情況下,掩埋場就要進駐鄰里。
陳椒華帶著鄉民一起抗爭,也透過專業知識的論述,召開記者會條列出環評書的錯誤,甚至提出行政訴訟,控告台南縣政府違法護航開發單位。對陳椒華來說,從事環保社運,絕不只是紙上談兵,同時也包括具體的行動,透過多元方式去達到訴求的理想。
「環保社運團體,和環保團體是不大一樣的。」陳椒華指出了這一點,「我們做的事情,比較有批判性,但相對地也辛苦,因為要抓出問題,提出反對的意見,就要花很多時間去準備去瞭解。」
苦歸苦,但陳椒華還是咬緊牙根在做,她犧牲了自己的休閒時間、寫論文的時間,幾乎將心力都投注在環保這件事情上。她期待著,接下來能夠再凝聚環保社運的氣勢,與政治力交鋒。在她心裡,從未忘記最初的允諾,最終要回到核四議題,重啟戰場。
本文刊載台灣教會公報社 2006年9月 【文:高瑜】【圖:高瑜,陳椒華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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